难熬的一夜过去了。
有人为自己大难不死而庆幸,也有人为自己逝去的亲人或战友默默哭泣。在镇外的一处小山头上,城防队员们搭起了一座简易的表彰台。卢卡斯拄着拐杖走上去,开始宣布这次获得表彰及军衔提升的人员名单。
“城防副队长路易斯指挥果断有效,记二等功。”
“队员莫勒、艾尔斯、科恩,作战最早,均受重伤,记一等功。”
“队员波斯顿及其队员,行事果断,判断准确,为民除害,死战不退,记一等功......”
当时已是血月之夜过后的第一天下午。骑兵队与城防队给予了两支队伍全员十个小时的休息时间。昨天夜里,有不少怪物出现在了镇子两边的山上。若不是队长卡洛及时叫醒并集合骑兵们抵御山上的敌人,只怕镇中城防队的牺牲会更大。然而,骑兵队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。
“卢卡斯!我要听你的解释!”
伴随着马蹄车轮声,一个与巴多利奥形象几乎无异的人走下了马车。他径直走到台上的卢卡斯面前,用手杖指着卢卡斯的脑袋。而同他一起跳下马车的披甲青年,居然是巴多利奥家的大公子朱利奥。看样子,昨天晚上他又当逃兵了。
“昨天晚上是谁,杀了巴多利奥老爷!”听他的声音,似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,“你们知不知道,巴多利奥家的人已经打算搬到大城市去住了,我们的镇子重建会受到多么大的影响!你们负责的起吗!”
这名愤怒的男人,就是镇子现在的镇长戈尔特·史蒂芬。当年要不是他给巴多利奥家族塞了大把大把的金币,根本没法从镇长选举中脱颖而出。
“镇长先生,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。”卢卡斯瞟了一眼不敢直视他的朱利奥,“根据城镇法规,当全镇居民遭受威胁时明明拥有足够资源却不施以援手,死守财产的,任何人都能够获得消灭他的权利!镇长先生,你不会要和第一任镇长定下的规矩翻脸吧!”
“你一个当兵的懂什么?规则是死的,人是活的!你没有考虑过接下来我们镇子的重建有多需要他们!”
“我们需要的不是巴多利奥家族的肥猪,而是在林场与采石场挥汗如雨的工人!”卢卡斯见台下士兵群情激愤,更有力的反驳了镇长的观点,“巴多利奥那样的家伙,会去砍树采石,然后冒着烈日建起一座座房子吗?他只会盘剥克扣工人们的工资,然后将自然馈赠给我们的免费材料高价卖出!现在巴多利奥死了,镇民工会接管了林场。你知道那些沦为难民的伐木工们看到巴多利奥剑穿胸膛,他们有多么兴高采烈吗!我敢向你打赌,以那些伐木工与采石工们现在的喜悦,只需要两天,就能备足重建镇子的全部材料!镇长,你敢和我打赌吗!”
“队长这也太帅了!”“万岁!”“巴多利奥家的害虫快滚吧!我们不欢迎你!”
士兵们沸腾了。他们有许多曾经就是伐木工,采石工,建筑工,受尽了巴多利奥家族的剥削与压迫。他们好不容易攒够钱参军,就是为了追随富有盛名的两位队长。
“再说了,镇长。”旁观的路易斯又给篝火填了把柴,“那巴多利奥家的地下仓库里面,可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砖石硬木,甚至还有金属砖这种宝贝!反正巴多利奥已经死了,他们家这些东西不也是压榨工人拿来的吗?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!”
“你怎么可以这样说!”朱利奥一听到自己家的财产就叫出了声,“我们家的东西就不是东西了吗?你们怎么可以这样!现在我的父亲都死了,你们不来祭奠还在这里讨论瓜分我们的家产,穷鬼差不多行了!”
在士兵们听到“你们不来祭奠”这一句的时候是彻底忍不住了。爆笑声连镇里都听得到。
“好了,镇长。那名老兵是依法行事,救了百来镇民的命,理应得一等功!”
这时的镇长,也已是说不出什么了。
“另外,还有你,巴多利奥家的那个小鬼!”卢卡斯拔枪而出,枪口直指朱利奥,“按照军法,你这种逃兵理应处死!现在看在你丧父的份上,留你一条狗命!还不快滚!”
“不管怎么样,别动他们地下仓库里的材料!这件事我回去再想想,该怎么给你们点教训!你们给我等着!”
镇长留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后,拉着朱利奥上了马车。
到了夜里,因为镇外挖掘完成的壕沟,城防队的防备压力减少了不少。夜里,卡洛与卢卡斯这两位队长带着麦酒进指挥部,这两位老战士开始了彻夜的闲聊。
“其实昨天夜里最早醒来的不是我,而是安吉洛。”
卡洛先豪饮一口,擦了擦嘴,意犹未尽。
“他说他头痛难忍,仿佛山后有什么神明或恶魔存在一样让他痛苦。他跌跌撞撞跑出营房,看到的是......”
“看到了什么?”卢卡斯的兴趣被勾起了。
“他说他看到了......我都不敢相信,我要是他的话我保不定会当场昏过去......”
“别磨叽!”
“好吧好吧!”卡洛一口把卖酒喝了个见底,“嗝——”
“一个巨大的眼球......那就是邪神克苏鲁之眼!它几乎紧贴着地面,距离离我们前所未有的近!也正因此,它的身躯庞大的如同一颗行星,就那样半躲在山坡之后,漂浮着,死死盯着我们的营房和镇子......”
“这也太刺激了!”卢卡斯一哆嗦,“为什么我感觉壁炉点了像没点一样......好冷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卡洛捡起柴火扔进了壁炉,“也许那个怪物,现在躲在什么地方,监视着我们。”外面的营房里不断响起喷嚏声,看样子周围的气温确实奇怪的降低了。
“安吉洛告诉我,他感觉被那个眼珠盯着的时候,整个人仿佛都被冻结了。他想尖叫,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他说,那眼珠的瞳孔、血管、神经以及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管道,肌肉甚至隐藏在晶状体后的利齿都被看的清清楚楚。在那一瞬间,他说他甚至有种感觉,那就是太阳将不会再次升起,而这几乎占据一半天空的眼球将成为新的太阳,永远监视着我们......若不是一个声音从他脑内响起,他只怕会肝胆俱裂,吓死在那里。”
“奇怪的声音?”卢卡斯再次为卡洛倒满麦酒。
“那只克苏鲁之眼,传说是九百年前月之恶魔的其中一个眼珠。”卡洛无视掉了卢卡斯的疑问,“五英雄战胜月之恶魔后肢解了他,将他的器官与骨架分开埋葬。骨架位于那座英雄岛上,而器官则散落四处,以新的形态危害人间。五英雄们铸造了过去之钥与未来之锁,将这俩圣物存放于传说中的‘岩浆与亡魂之地’,交予了一位古神看守。旧的世界秩序被囚禁,而月之恶魔的器官所化的邪神也被封印。今天它们重现人间,想必是有人战胜了古神解开了圣锁,传说正在一步一步成为现实......这次那九百年未现的血月天灾,想必就是证据!”
“卡洛,你喝醉了!那终究只是传说!”卢卡斯起身,看着窗外的月亮。
“那不是什么上古邪神,也不存在什么月球恶魔!我们看到的,可能只是一只......变异了导致极其庞大的眼球怪而已!至于血月,也只是一种特别的天文现象罢了!卡洛,你是堂堂的骑兵机动队长,如果连你都这样疑神疑鬼的话,你要士兵们怎么做!”
“你先别急着教训我......我问你,为什么每次安吉洛在这些事情来临之前都会头痛,或者产生幻觉?”
“这和安吉洛有什么关系!可能他是被吓破了胆!”
“嗝——”卡洛喝完麦酒,从书柜上拿出了一本破烂不堪的古书。
“这是......第一代镇长所写的日记,还有镇内各家族的族谱,历史等等方面......你好好看看就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传说深信不疑了......嗝——”
卢卡斯半信半疑接过古书。
“......xx年x月x日,有个男人来到......点......x月x日......个男人......雄之一......谱里......”
古书不少书页破损污染严重,这让卢卡斯的阅读十分困难。
“你直接去看族谱吧,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!注意找那个叫派尔纳的人的......”
“等等,派尔纳不是传说中五英雄里的‘日耀剑士’的名字吗!”卢卡斯想到这里表情瞬间严肃,飞速翻到了那里。
“派尔纳·(污渍)......罗恩......格列斯......等等!”卢卡斯看向卡洛,“为什么他们的姓氏都被抹去了?是谁在这么做?还是他们根本没有姓氏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只是,当我看到最下方的名字时,我着实被吓了一跳......”
“让我看看......天......天哪!居然......卡洛,我不敢相信!传说居然......是真的!”
“好冷啊卢卡斯!去给壁炉再添一些柴火!”
柴火明明烧的正旺,但俩人确实感觉房里的温度比先前更低了。房里的柴火已经用尽,卢卡斯便起身打算去林场里捡一些树枝回去。而他还未打开房门时,房门却被猛地撞开。安吉洛脸色煞白,冲进房间后险些撞飞站立的卢卡斯。
“队......队长......那个眼睛......又来了......它又开始监视我们了......”
“什么!这次我要亲自看到它!”卡洛瞬间酒醒大半。他围上披风,和卢卡斯一起走出了房间,望向了山坡处,随后,他和卢卡斯因惊惧震撼大张的嘴就没有闭上过。
安吉洛说的,全都是真的。那枚眼珠庞大的身躯半躲在林场后的山坡上,瞳孔里映照着他们的模样。它的体型似乎远比安吉洛描述的来的更富有压迫力。一座中等大小的山在它面前,是那么的渺小,不堪一击。眼珠盯着他们三人的时候,这三人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,只是颤抖着站在原地,与它对视,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。他们感觉到,身边的温度比冰窖更低,周围的空气如石般沉重。那枚眼珠盯着他们直到黎明,才渐渐的下沉,消失在了地平线上。三人身体一软,喘着粗气,战栗着瘫在地上。汗水浸透了衣物,如同下过了一场大雨。
“看样子......让骑兵的人......去消灭它......太不现实了......”
“卡洛......我提议通过选拔......组成一支队伍去......太可怕了......”
“安吉洛......帮我传令......汇集......两队的优秀人员......现在就办......我需要缓缓......”
“我也想......可是我也......站不起来了......队长......”
“我们......明天夜里......就......就......就出发!”
当天夜里,一辆马车在出镇的土路上横冲直撞。它通过临时建起的桥梁跨越了河流,一路上伴随着颠簸的,还有金银钱币落地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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